夜经济系列之灯光秀：从点亮城市到赋能城市（下）

要想让灯光秀真正成为推动城市艺术品位提升的利器，灯光秀艺术设计则尤为重要。这种利用城市公共空间进行光影艺术展示的灯光秀，不是简单请几个大师创作几个独特的灯光艺术装置，而是从城市美学的角度，基于灯光秀主题需要，统一对城市建筑、道路、景观、公共空间等进行艺术规划与创意设计。真正让灯光秀演变为以光为媒介的当代艺术视觉盛会，点亮城市夜空，促进当地旅游业和文化产业的发展，并由此带来可观的经济收入。

要想让灯光秀达到这种效果，而不是脱离实际的天马行空，就要融入“人”的思考。好的灯光秀设计，不仅仅是视觉上的新奇特，更是充分关注观赏者的心理，与“人心”更加贴近。灯光秀艺术设计者应如英国美学家科林伍德所说，“从事的艺术工作并不是代表他私人的努力，而是代表他所属的那个社会的公共劳动。他对情感所作的任何表现，是从一个不言而喻的标题开始的，它不是‘我’感到，而是‘我们’感到”。好的艺术来源于生活又服务于生活，好的灯光秀艺术设计也要让人体会到生活在城市中的乐趣，只有将人的因素充分融入灯光秀的艺术设计，才能使灯光秀做到直击心底的迷人，让黑夜中的城市也能成为人诗意栖居的理想场所。

阿姆斯特丹灯光秀无疑是世界灯光秀艺术创意的教科书典范。和主打技术流的灯光秀不同，阿姆斯特丹灯光秀以艺术效果为重头，视觉冲击及艺术视角为主要看点。灯光秀艺术沿城市运河两岸展开，以更加立体化的层次渗透到城市中心的主要公共景观、知名建筑、道路水面、交通工具。比如阿姆斯特丹城市巨幅灯光地图悬挂在运河上空，投影在Outsider艺术博物馆的街头涂鸦建筑墙面，东宫博物馆阿姆斯特丹分馆西南侧桥洞内的时光隧道灯柱，投影在道路交叉口的绿色地毯‘Welcome, Good Night’（你好，晚安）……

每年阿姆斯特丹的灯光秀都拥有不同的艺术主题，比如2017年阿姆斯特丹灯光秀，以“存在主义”为主题，近40件灯光艺术作品以充满历史意义的运河为轴线展开，他们用不但独具创意与视觉震撼力，也与人们的生活、敏感、困惑充分结合的不同灯光艺术作品，诠释着同一主题。雕塑家Nicole Banowetz将微小的粘液菌扩大到千万倍，以灯光的造型装饰在运河边的树上，以期引发人们思考：智慧的定义是什么？智慧赋予了存在的意义吗？当代结构大师塞西尔巴尔蒙德(Cecil Balmond) 宛若漂浮在平行水面上的断裂冰山艺术装置‘Infinita’，希望人们能从浮在水面上的八分之一想到隐藏于水里的八分之七，延伸出对“存在的本质”的思考：我们看到、触摸到、感觉到的就是事物本身么？还是有更宏大的存在潜藏于表面之下？

阿姆斯特丹灯光节灯光艺术家Frank Tjepkema作品“光之桥”

图片来源：en.wikipedia.org

如今的灯光秀之于阿姆斯特丹，不仅仅是短时间的视觉艺术展示，也成为艺术传播与展示的媒介。自2012年以来，阿姆斯特丹灯光秀共收集了荷兰国内国际数名艺术家200多件艺术作品，成为欧洲主要的轻型艺术节之一。专门为阿姆斯特丹创作的部分灯光艺术作品，甚至成为环游世界的永久收藏品的一部分。灯光秀不仅是艺术大师的设计秀场，同时也是面向全球的艺术设计竞赛也成为诸多青年艺术人才的首秀平台，每年灯光秀都会由公众投票选出最喜爱的灯光装置，用以奖励那些兼具艺术性和人性的灯光艺术装置创作者，全方位的媒介展示，不仅促进了城市的艺术传播与交流，也为城市挖掘和留住艺术人才提供了绝好的平台。

正如法兰西大球场灯光设计艺术家吉尔伯特莫迪所说，“当灯光与物体结合在一起成为一个装置的时候，你欣赏到的不仅是物体本身的造型，还有光线带来的明亮、温暖的感觉。从本质上来说，灯光本身就是件非凡的工具，是美感的来源，也是韵动生命的灵魂”。城市灯光秀设计，也要尊重光的艺术性，通过自上而下的艺术规划、以人为本的设计理念、集合的大家智慧，让城市是灯光艺术的载体，灯光艺术属于城市，随城市而生、为城市而存，以艺术之名推动城市空间的全面变革。

由于我国地处世界上最大的大陆亚欧大陆板块和世界上最大的海洋太平洋板块之间，海陆热力性质差异巨大，因此形成了全球最典型的季风气候分布区，夏季高温多雨、冬季寒冷少雨、雨热同期、四季分明。与同纬度其他地区相比，冬季我国是世界上同纬度最冷的国家，而夏季则是世界上同纬度最热的国家（沙漠除外）。这样的气候特点，使得我国大部分城市在每年的11月-3月间处于旅游淡季，大部分景区即使降价，也依然处于“半休眠”状态，门可罗雀。如何开发冬季旅游产品，盘活城市淡季旅游经济，打开冬季旅游市场是亟待解决的问题。

只有淡季的思想，没有淡季的市场。城市冬季旅游的核心在于营造温暖感，灯光秀绽放的灯光、创意的设计演出，让城市的冬季夜空因为有了灯光而温暖起来，有助于打破寒冷带来的游客心理冰封，并成为诸多城市增加冬季吸引力、提高冬季竞争力的主要旅游开发路径。

芬兰国土面积三分之一属于北极圈内，冬季漫长，为了打破城市冬季的黑暗凛冽，赫尔辛基市从1995年开始，就于每年最黑暗的冬季打造灯光艺术节（Lux Helsinki），用五彩的光晕改变着城市里那些最受人喜爱的建筑和街道的样子，隆冬时节荧光闪烁的五彩画廊与灯光艺术作品，让城市多了些欢快的色彩和暖意的温度，也吸引了众多游客和市民前来观看。在日本，冬季灯光秀早已成为冬季旅游打造的一种惯例，每年11月-次年3月间各地会陆续迎来温暖浪漫的灯光秀，如东京丸之内灯光秀、京都灯光秀、札幌白色灯饰节、神户光之雕刻灯光秀等，灯光让日本的冬季闪耀不一样的光彩。

作为淡季旅游产品，灯光秀的打造一定要有目的地思维，让人们不是来这个城市顺便来看场灯光秀，而是因为一场灯光秀而想来这个城市看看。这就决定了灯光秀的景观营造一定要出人意料、极具震撼，成为一种放大的IP，极具流量效应。甚至可以与知名IP融合，营造景观的吸引力。

如位于名古屋外三重县的名花之里灯光秀不仅用800万盏LED彩灯营造了巨型花海，还请来了日本广受喜爱的吉祥物-熊本熊和游客会面，带给游客不一样的灯光花海体验。当然，景观的观赏角度也可以更加多维，营造一种立体的视觉震撼。如在神奈川的灯光秀中，游客可以选择乘坐缆车感受炫彩美景；在豪斯登堡，游客则可以乘坐游船欣赏全长85米的喷泉秀，游览夜晚中的光之王国。

连续三年荣获日本夜景鉴赏师选出的灯光秀排名第一，当属足利花卉公园灯光秀。该公园位于距离东京市区80多公里的栃木县足利市，在每年10月到次年2月的非花期，这里营造了灯光版的“光之花庭园”，让人们在冬季也能赏花。光之花庭院以花卉公园最大的IP-紫藤为原点，展现了灯饰绽放的花园景象：占地约1000㎡紫藤天幕“奇迹的大藤”像极了电影《阿凡达》中的“灵魂之木”，壮丽的白藤瀑布墙面、长80米的黄藤隧道、5000枝光之玫瑰、四色变换的光之睡莲、光与紫绒鼠尾草交融的的巨大花园……摇曳生姿、五彩缤纷的花海让这里完全没有冬季花园的凋零，也让这里一年四季皆可赏花。以花为景观底板，足利花卉公园还打造了22大光主题景点，如光之花舞台、天空之花与川、彩虹桥、雪屋等，让游客可以亲身参与到灯光营造的花海中，感受奇妙的沉浸式花园体验。这也使位于关东北部、交通并不便利的足利花卉公园成为日本冬季必游景点，并促进了偏远的足利市的旅游经济发展。

足利花卉公园“奇迹的大藤”

图片来源：commons.wikimedia.org

灯光秀完全可以成为城市淡季中的“爆品”，起到引爆和吸睛的目的，冬季的灯光秀应该将灯光景观做到更为极致，从而让城市淡季的街头也能客如云集、往来如织。

灯光秀不仅集中展现了城市文化价值和人文精神，同时也是一场照明技术与科技展示的盛会。其对城市的价值不仅在于知名度提升与旅游产业的促进，对景观照明行业、视听设备行业、屏产业、人工智能行业、时尚设计行业等也有着很好的推动作用。

原广州市副市长马文田曾指出“广州市的灯光产业大概有285亿(元)，企业年产值在10个亿(元)以上的大概有五到六家”，在这其中灯光秀起到相当重要的作用。因此，作为城市经济动力引擎的产业区，如何利用灯光秀与自身产业实现很好的对接，将灯光秀的价值进一步变现？

荷兰的埃因霍温市Eindhoven无疑做出了很好的典范。埃因霍温是荷兰的高科技制造业心脏，全球照明行业的领导者飞利浦公司就发源于此。尽管现如今飞利浦总部已迁往荷兰首都阿姆斯特丹，但飞利浦的照明总部和技术研发基地却留了下来。

为了将城市光产业优势进一步放大，自2006年开始，每年11月，埃因霍温都会举办Glow Eindhoven灯光节，作为荷兰排名第一的灯光秀，不仅成为城市反季节引人的有效手段，同时灯光节还与政府、大学、实验室、企业等充分结合，打造全行业的产业创新平台，成为新技术的展示场和实验室，展现了光之城在灯光技术的领先地位。

伴随灯光秀实施的埃因霍温“光耀智城”计划（Glow Eindhoven），将诸多社区、街区作为节点，设立艺术照明装置，把城市照明系统发展成为一个综合“智能光网格”，形成一张“城市照明路线图”，并将在此基础上推动服务发展。这个大规模的任务同时还在不断联合政府、科研机构、企业与所有合作伙伴一起，将新的照明不断地开发到市场中。

埃因霍温智能城市照明路线图

图片来源：《Smart Lighting and Smart Cities》，TU/e LIGHTHOUSE

比如斯特拉蒂姆赛恩德（Stratumseind）生活实验室与飞利浦、埃因霍温科技大学（Technical University Eindhoven）的智能照明研究所在此开展世界上首次城市“利用灯光影响人类行为”实验，沿街安置的传感器和监控摄像设备时刻关注着游客人数、噪音水平、社交媒体活动和包括天气状况在内的其他变量，从而控制灯光改变；照明科技与本地气象站连接，通过灯光变化及时预报当地气象，红灯闪烁即提醒着风暴将要到来；与荷兰能量地板公司（Energy Floors）合作，发明新型发电装置——“永续跳舞地板”，将人们踩地板时发出的动能转化为电能，即使轻触地板约10毫米的动作都可以启动发电组件。如今的埃因霍温，已经成为世界上当之无愧的灯光产业领导者。

学习埃因霍温，城市不仅仅应该将灯光秀看成一种旅游资源和文化资源，更应将其作为产业触媒，一方面推动产业对外走出去，同时也可以反促产业技术的进一步提升，实现产业规模的扩大，为产业赋能，让产业不再成为孤立于灯光秀之外的灯下黑区域。

美国著名的城市学家凯文林奇Kevin Lynch所说，“我们不能将城市仅仅看成是自身存在的事物，而应该将其理解为由它的市民感受到的城市。”好的灯光秀需要以人为本的城市经营理念，做好顶层设计，让人亲切感受城市文化、体验城市性格；同时通过充分考虑人心理，用恰恰好的光影艺术创意与技术综合实现，让灯光秀留给城市的不仅是明亮的灯光与短暂的精彩，而是与城市经济、产业、人才、文化全面联动、共存共荣，实现对城市产业、形象、旅游的全面赋能。